能够分配进中央电视台,曾经是很多大学毕业生的理想。但是对于1984年毕业于吉林大学的孙玉胜来说,这份工作似乎并没有令他欣喜。因为,当时的电视远没有现在这样大的规模和影响,做电视对于经济学出身的他来说有点“阴差阳错”。然而,“这个时期其实正是中国媒体实力大调整的前夜”,当时的孙玉胜并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一个即将步入黄金发展阶段的事业。
两三年后,电视超越广播成为第一媒体。这时尚在新闻一线奋战的孙玉胜虽然感受到了电视新闻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比如增加了时效性、强调了信息量,但是能够让他记忆深刻的栏目只有一个《观察思考》。1993年,孙玉胜参与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新闻早间节目《东方时空》,随后几年间,随着《焦点访谈》、《新闻调查》、《实话实说》等栏目的相继问世,孙玉胜这个名字开始与“先锋”、“改革者”、“传奇人物”联系在一起。
开荒早间时段
“远方是敞亮的,眼前却是模糊的。创业的乐趣也许正在于从无序中寻找头绪,于纷乱中探寻规律,在未知中发现新的大陆。”
1992年10月,结束了充满兴奋、争论的《广东行》(一部反映广东改革开放的电视片)摄制组生活,孙玉胜带着“太阳每天都是新的”这句话回到了北京。在一个洒满阳光的秋日早晨,时任央视新闻中心主任章壮沂交给了孙玉胜一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任务:“台里决定把早间时段开发出来,已经物色了几个人,由你来牵头负责。”
“早间”是什么?是露水清凉的林荫道还是热气腾腾的大饼油条?带着一个巨大的问号,孙玉胜开始了对早间节目的设计。
“最初的设想是在早间新闻之后安排一个40分钟的节目重播,把央视磁带库里积攒多年的经典节目盘活。”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再受欢迎的节目过几年看价值也会减小。接着,筹备组又把节目定位在了服务性,但是这个方案再次被推翻,因为服务节目“很难产生轰动效应”。
“远方是敞亮的,眼前却是模糊的。创业的乐趣也许正在于从无序中寻找头绪,于纷乱中探寻规律,在未知中发现新的大陆。”
“突破是从检索当时的电视栏目还缺少什么开始的,这在后来成为创办新栏目时首先考虑的问题。”最终,首先确定下来的是一个新闻人物专栏,其次是关注社会的现场报道专栏,第三是生活服务专栏,第四是一个音乐电视点歌专栏。这时已经到了1992年12月,离预定的1993年3月1日的开播时间还有三个月。
接下来,人手的短缺问题马上显现出来。时间、王坚平、童宁、梁晓涛、张海潮……即使有了这些后来在电视届赫赫有名的精英加盟,早间节目依然“缺人”。孙玉胜说:“当时,事业单位的体制决定了我们只能在编制内考虑,而大家都有自己所属的栏目,能集中起来做早间节目的人很少,能集中起来制作我们想要的节目的人更少。”于是,更多的人员物色开始瞄向台外。“办法不是我们拍脑袋想出来的,是形势逼出来的。”从刚开始的“只是过来干活”到后来的社会公开招聘,早间时段的开发无意中也开辟了央视的第二用工制度。
《东方时空》时代
有人说当年的《东方时空》就像电视界的延安,一种强大的感召力让年轻知识分子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
《新太阳60分》是孙玉胜受“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影响为早间节目最初设计的名称。然而,创意的兴奋还没有退去,时任台长杨伟光以一句“难道还有老太阳吗?”让孙玉胜的热情瞬间消失殆尽。彼时的孙玉胜对“太阳”二字情有独钟。几轮考虑后,最终,替补名称《东方时空》横空出世,开播时间也调整到了1993年5月1日。
2008年10月,谈及15年前《东方时空》的开拓性,孙玉胜最先肯定的是其对新闻现场的重视。上世纪70年代新影厂出的《新闻简报》完全就是画面加解说,没有一句现场同期声,后来的《新闻联播》、《观察思考》有了记者出镜报道,但是那时更讲究解说词和思想性,现场仍然是被忽视的。到了《东方时空》,新闻现场成为一种常态追求。“当时有一个口号叫24个小时等着你,如果有新闻线索我们24小时可以到达。这是一个很大的改变,目前新闻实践强调的也无非如此。”
上世纪90年代初,MTV刚刚传入中国,为了在早间时段体现出娱乐性,《东方时空》引入了这种当时被视为最前沿的音乐形式。当年《东方时空》投资拍摄了很多MTV,比如民歌经典系列,也推出了一批新歌手。“现在KTV里还有当年我们推出的歌曲,像《阿莲》、《大中国》等都流传了下来,其中有些歌曲通过发行授权,还把投资收回来了。”对于这些广为传唱的原创作品,谈笑之间孙玉胜充满了自豪。1996年,《东方时空》千期改版,“壮士断腕”撤消了正处于颠峰时期的《音乐电视》(前身是《东方时空》金曲榜),这是《东方时空》第一次撤消一个栏目,自此后,《东方时空》早间节目“新闻杂志”的定位日益凸显。
1993年有媒体这样评价《东方时空》:“中国人最熟悉的音乐可能要数《东方时空》的片头曲以及第五套广播体操的配乐——《东方时空》使一些人早上起床要伴着电视里的晨曲洗漱了。”除了在节目内容和形态上的创新,《东方时空》在管理及运作体制上的实验也是其名噪电视界的缘由。
开播前的《东方时空》通过“承包方案”第一次提出了“要改变中国电视观众早晨不愿意打开电视的习惯。”随后,孙玉胜起草的紧急报告《关于早间节目急需解决的三个问题》为《东方时空》获得了最早的启动经费——20万元,暂借。这也是中央电视台第一次借钱办节目,栏目开播一个月后,20万元全部还清,来源是广告收入。再后来,“以节目养节目,经费来源以广告收入为途径”的“放权”方案让《东方时空》充分体会到了广告与栏目互动的快乐,“《东方时空》连续好几年广告收入近两个亿。”
在电视圈内,有人说当年的《东方时空》就像电视界的延安,一种强大的感召力让年轻知识分子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也有人说《东方时空》更像是电视界的深圳,新一轮新闻改革的实验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新闻评论部
“那个时候,电视其实是缺少品种的,也不讲究电视的规律,特别是新闻的规律,新闻评论部的节目还是做了很多的探索。”
“加入新闻评论部是我们自愿的选择,我们愿意为中央电视台的荣誉和尊严尽职尽责。在这里,我们崇尚求实、公正、平等、前卫。”孙玉胜认为在他担任央视新闻评论部主任期间,最令他骄傲的是提议并主持起草了这个部训,这个部训也成为新闻评论部的文化灵魂。
“前卫其实是创新的另外一个角度,首先你的思维应该站在前沿,要有创新的意识、精神和作为。其次是在节目形态上有突破。再次是对内容的取舍,要反映观众关注的热点、焦点、难点问题。”
新闻评论部曾经一度被视为中国电视改革的前沿阵地。当年这个部门诞生的一个最大动因是延续《东方时空》的示范效应,央视要在晚间《新闻联播》之后再开辟一个新闻版块。“当时这个时段有《观察与思考》、《今日世界》还有军事节目,在栏目整合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创办新节目的工作量很大,需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集结人员。”
1993年12月2日,新闻评论部正式成立。1994年4月1日,《焦点访谈》开播。1996年3月16日,《实话实说》开播。1996年5月17日,《新闻调查》开播。1997年,香港回归72小时直播。1999年,澳门回归48小时直播。1999年,国庆50周年直播……
在采访中,孙玉胜一再提及这些节目的实验性特征,它们为后来很多新节目的诞生提供了一个标本。“因为在那个时候,电视其实是缺少品种的,也不讲究电视的规律,特别是新闻的规律,新闻评论部的节目做了很多探索。”
2008年初,央视新闻中心进行改革,对下设的九个部门进行资源整合,整合过后,新闻评论部不复存在,“大编辑部”意识和直播力度则在央视新闻频道得以强化。
“那么,如何评价新闻评论部?”记者问。
孙玉胜对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回避,停顿片刻后,他回答:“不管这个部门存在还是消亡,它的部门文化不应该消失。创新的意识、前卫的意识、对人命运的关注应该传承下来,融入其中会有创作的激情。”
2000年,孙玉胜任中央电视台副总编辑,开始分管央视国际三年。2003年3月,孙玉胜成为中央党校中青班第十九期学员。一年培训结束后,他兼任中央数字电视传媒有限公司总裁。2005年5月,孙玉胜任中央电视台副台长,自此后他的名字开始与奥运紧密联系在一起。至于当年新闻评论部的那些“牛人”,不少依然活跃在央视的新闻舞台,尤其是那些“名嘴”们,敬一旦、白岩松、水均益、崔永元、张泉灵、董倩、张宇……但凡遇到重大新闻事件,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他们至今无法被超越。”孙玉胜说。
“十年改革中,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记者问。
“第一是人。”没有犹豫,孙玉胜脱口而出。“就是集结了一些精英电视人才,这是最重要的,如果这步走不出去,不可能有后来的这些电视节目。”
第二是体制。发源于《东方时空》的“制片人制”、“主持人制”、“第二用工制度”等为央视乃至中国电视界探索出了一种崭新的管理机制与运作模式。
第三是文化。你提倡什么反对什么、什么样的文化能得到弘扬,什么样的行为要得到遏制,营造一种正气、平等、理想、真诚等“与理想者相对称的氛围”。
第四是平衡。舆论监督类报道怎样才能既要生存、安全,不给政府添乱,又能有效行使监督的职能?孙玉胜说,这种平衡其实指新闻节目要“跟得上”,首先是作为国家电视台,央视要跟得上中央政府的要求,第二是要跟得上新闻事件,一定要有记者出现在新闻现场。其次,新闻节目还要“放得开”,不要过于谨慎。要监督肯定有人反对,肯定会有风险,但如果总瞻前顾后,节目就不可能有锐气,就不能满足观众的需求。
当然“放得开”也需要“把得住”。孙玉胜说,这些年,为《东方时空》、《焦点访谈》、《新闻调查》提供线索的人太多了,他们其中也有不少人被以各种方式报复。所以,“我们必须考虑节目播出后会不会给‘线人’带来伤害。”毕竟,有很多“线人”不能估计到传播的力量,电视人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记得我们曾经做过一个反映考试舞弊的节目,里面有很多人参与代考,那时有一个‘线人’举报并且接受了我们采访,最终我在审节目时把他接受采访的段落砍掉了。这个节目播出后,考试被废掉,但是直到今天还没有人知道是谁举报了这件事情。”孙玉胜在讲述这个故事时,也讲述了伍德沃德与历史上最著名的“线人”、隐藏了30年多的“水门事件”背后的“深喉”。
改变语态
“我当时想,这些节目最刻骨铭心的改变是什么?其实就是语态,把媒体的视角放低,不说大话,不说空话,用观众乐于接受的、平民化的表达方式。”
《十年——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一书是孙玉胜在2003年写的有关央视十年电视新闻改革的故事,这本书在电视界几乎人手一本,且让很多人“读之不忍释手”。白岩松曾在《十年》的读后感中写道,“无论是作为他的老部下,还是作为一个和他从未谋面的读者,翻开《十年》这本书,第一印象,可能就是无处不在的‘人’字。如果你愿意寻找,就还能看到一个关键词,那就是:理想主义。”
孙玉胜则说,写《十年》时,副题“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让他琢磨了好几个月,等到终于想出“语态”这个词时又在担心是否有造词的嫌疑。“当时我在网络上检索了一下,只有涉及到语法时才有‘语态’这个词。我当时想,这些节目最刻骨铭心的改变是什么?其实就是语态,把媒体的视角放低,不说大话,不说空话,用观众乐于接受的、平民化的表达方式。‘三贴近’首先是从叙述方式开始。”
“‘真诚面对观众’不仅仅是一个口号,不仅仅宣扬着栏目的态度,它也是一种可以指导节目操作的方法。”首先是“要像说话一样地说话”。
“关注离自己最近的事情。”在央视新闻类栏目大热的同时,地方台的民生新闻也在风生水起。孙玉胜认为,民生新闻受欢迎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它关注发生在大家身边的事情,关注新闻的社会性,这其实与都市报是一类性质。都市报为什么好看,除了它关心的内容,还有它表达的方式是大众的。
中国报业一度是“大报”不火“小报”火,“小报养大报”,但是有一份报纸很特殊——《广州日报》,这本是一份广州市委机关报,但是它的发行量很大,且80%是老百姓自己花钱购买。这份报纸无论是排版,还是标题,还是新闻的取舍,还是语言表达,都是都市化的,但又没有陷入“小报”的猎奇。“这种表达方式其实和‘语态’二字密切相关。”孙玉胜说。
未来电视
“目前我们的直播还体现在重大事件的直播,如何突破直播的常态化是下一步电视改革的重点。”
“现在的电视新闻一直在向新闻事件和深度报道两个方向推进。”孙玉胜表示,这几年新闻事件的报道变化较大,包括过去一直视为“禁区”的疫情、涉及到重要民生的公共卫生领域。“发,还是不发?从2003年的非典,2008的地震,再到最近的奶粉事件,都证明了媒体发布是主动的,解释是被动的。”
2003年5月1日,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开播,新一轮电视新闻改革开始。五年来,新闻频道经历了五次大的改版,直播逐渐常态化、系统化、立体化。“这当然是电视直播未来的方向,增加新闻性、现场感,更全面、更有细节。”这是孙玉胜眼里的直播未来。此外,重要的还有对人的关注。“今年四川地震报道时,人文化的最主要体现是对生命的关切,主持人是否流泪哽咽都是次要的。神七报道时,报道的焦点自然是宇航员的点点滴滴。”
“但是,目前我们的直播还仅仅体现在重大事件的直播,如何做到直播的常态化是下一步电视改革的重点。”不过,孙玉胜也表示,与形态的改进相比,内容其实更重要。就像三鹿奶粉事件,最早出自《东方早报》的一篇报道,它并不存在直播。
“电视现在还是处于报道的时代。”孙玉胜认为,对于电视来说,尽管不乏评论节目,但是电视还是缺少评论。“评论是什么,评论是观点、观点,还是观点,没有观点就是报道。”不过不幸的是,真正的电视评论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网络评论淹没了。而在实际操作中,电视评论也存在很多困难,“现在只能是尝试,然后缓慢地推进。”
2008-12-04 12:4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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